網(wǎng)上人大校園文化部主編   二OO五年 第一期 總第四期
   
   

當你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需要你時,那種感覺是快樂的;當你知道有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人需要你時,那快樂是深沉而厚重的;當你知道不是一個,而是十個、二十個、上百個即將離開人世的人需要你時……那就變成了你的生活。

關懷者

兩只小龜大概困了,張大諾一路提著它們,每隔一會兒就捅一下,好讓它們出現(xiàn)在小雪面前的時候,不至于昏睡過去。

上次去看小雪,她說她最喜歡小烏龜了,大諾一早跑到花鳥魚市場,挑了兩個最精神的,他想像著小雪看到小龜?shù)臅r候,一定又會那么輕的“呀”一聲,眼神里倏忽擦亮一束微光。

到了路口,他陡然發(fā)現(xiàn)了巷子里掛著的綰幔,它們在晨光下靜靜低垂,有種揪心的白。他的心一緊,腳步慢下來……小雪爸爸抹著眼淚走出來,看到他,癟了癟嘴,終于沒忍住,“嗚”一聲,哭了出來。

那是2002年某天的清晨,是罹患肉瘤的小雪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刻。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大諾叔叔帶給了她一種來自陌生人的、特殊的關愛。

讓他們帶上最少最少的遺憾,上路

小雪不是大諾第一個“送走”的孩子——如果活著,春雷該有20歲了。

那是2002年,當時大諾在東北一家報紙做校園版編輯,他無意中了解到中國青少年血癌(即白血。┗颊邤(shù)字龐大,心眼兒一直很好的他就想為他們“做點兒什么”。

以采訪的名義去醫(yī)院的血液病房了解情況,和老劉——春雷的爸爸搭起了話。老劉聽說大諾以后想常來看兒子,顛顛兒地領著他進了病房,17歲的春雷尋聲望過來,沖他疲憊一笑,那笑容從嘴角蕩漾開去,蒼白的臉,有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血色……

能為春雷做些什么呢?他得知春雷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模擬“開心辭典”的選手答題,第二次去看春雷,他買了一本《開心辭典》的書,另外,還買了一本《笑話大全》,他對春雷的要求是“一天看一則,一天笑一次”。

“確定嗎?真的確定嗎?”他豎起手掌,表情模擬得很逼真。春雷目光中透著興奮,“咯咯”地笑著。老劉夫婦坐在對面的床上,微張著嘴,那么貪婪地望著兒子的笑臉。有一個瞬間大諾轉(zhuǎn)過頭與他們對視了一下,他們還是微張著嘴,巴巴地望著他。他的心仿佛忽然被一雙熱手攥住——他懂,他怎么會不懂那眼睛后面深藏著的孤獨與感激,他們是多么希望有親人之外的人來和兒子說說話啊。

他和春雷成了好朋友,后來,更成了他們?nèi)业暮门笥,這樣,他要做的就不僅僅是給春雷帶來快樂,更要勸慰老劉夫婦,以減輕他們的心理壓力。

但是,終于有一天,老劉告訴他:醫(yī)生說了,這孩子沒有幾個月了……

不,不行,他要幫春雷實現(xiàn)什么愿望,他要讓春雷走的時候,帶最少最少的遺憾。他發(fā)現(xiàn)春雷喜歡唱歌,就揣上錢去一個錄音棚——他要為春雷錄一盤磁帶,是,就像春雷最喜歡的歌手張宇那樣,整整一盤,一首接一首,都是他自己唱的歌。他告訴春雷,是朋友的錄音棚,不收錢。

磁帶錄好那天,他趕到春雷家里。他和春雷坐在沙發(fā)上,老劉夫婦坐在門邊兒,“咔噠”,按下錄音機,那好聽的聲音傳出來,漸漸盈滿整個房間,陽光溫柔地照進來,許久都不肯走……

一個多月后,春雷去世。老劉在電話里哽咽著說:你要常來看看我們啊,在心里,我們早把你當成了另一個孩子……

后來,小雪爸爸也是這么說的。大諾報名參加一家腫瘤醫(yī)院的臨終志愿服務,認識了小雪一家,他每周都去看小雪,直到買小烏龜?shù)哪且惶臁?/p>

他們斷然不會忘記他,而他不能忘的,是他們的孤獨,與那些剎那交替的堅強與軟弱。

從小雪家回去的路上,他坐在公交車的最后一排,兩只小龜安靜地趴在他的膝蓋上。他作了一個決定:寫一本書,安慰那些病人以及他們的親人。

仿佛一個人,親手將病痛移植在自己的體內(nèi)

從那天起,他開始寫那本被他自己叫作“關懷”的、奇特的書。

閉上眼睛,想著第一行字,醫(yī)院就出現(xiàn)了。那些陰郁的臉,那些長久不散的嘆息,那些忍也忍不住的淚……對別人來說醫(yī)院是手術(shù)臺和病歷本,對他來說,醫(yī)院是春雷和小雪,是老劉,是那些病人和他們親人的痛與哀愁。

“每個病人,包括他們的親人,在漫長的過程中大都靠麻木去挺,去熬,這‘熬’里其實有無數(shù)個時刻需要別人關懷,那些時刻就是我要找的‘關懷點’。”

通常找“點”的程序是這樣的:查找醫(yī)療網(wǎng)站,先看科室設置了解基本病癥,再閱讀病人病歷及網(wǎng)友留言,尋找相對痛苦的時刻;對不太懂的科目,反復地看……之后,就在落筆的剎那,他陡然分身為兩個人,一個他是那個病人或者病人親屬,焦渴地等待安慰;另一個他,緊蹙著眉,手指懸于鍵盤,大腦飛速旋轉(zhuǎn),期待著那句最具效果的話出現(xiàn),一旦出現(xiàn)他就死死抓住,把那種感覺掰開揉碎,直到解開那個癥結(jié),直到那個作為病人的他長出一口氣……寫完,“啪”地點一個大句號,然后,走到窗前,看窗外萬家燈火,想像著一個“真”的病人讀完他剛剛完成的文字,心里舒服了一點兒——哪怕只是一點兒。

這個過程,很痛苦。它不僅僅需要筆力、想像力,更需要毅力,因為那既不是他所熟知的一種生活,更不是他的專業(yè)所長,他只有通過自己與自己的較勁,試著去體驗每一種遙遠的苦難,仿佛一個人,親手將病痛移植在自己的體內(nèi)。

可是這過程又很快樂。無數(shù)次,他面對不可逾越的挑戰(zhàn)——是啊,怎么勸哪,一個人,身染重疾,房子賣了,工作丟了,親人走了……怎么勸?而越是覺得根本沒有辦法安慰的時候,他反而越有“沖勁”,因為他知道,越是如此不堪的境地,那些病人就越痛苦,他的動力也就越強大……

三年,他的“關懷”共寫了40余萬字。他整理出15萬字,把書分為三個部分:“病人心情篇”“疾病痛苦篇”“病人親屬篇”,每篇之下又分為幾十條細則。他安慰那些“在病中,有時需要看人臉色”的人,那些“工傷致殘,沒有得到補償”的人,那些“家里有一個弱智孩子”的人、“帶著導尿管”的人、“長時間打吊瓶很煩躁”的人、“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人……

另有6萬字,是他專門寫給癱瘓病人和白血病患者的,在他心里,他們以及那些聾盲人,是最需要關懷的……

“該有一個人來做這樣的事”,而他之所以能夠做到,是靠“有意義的事情本身所具有的內(nèi)在動力”堅持下來的。

因為不是心理及病理的專業(yè)人士,他深知“關懷”的局限,在他看來,這本書被他賦予的真正價值是:它提供了一種積極的——態(tài)度。“即便‘關懷’最后并沒有解決實質(zhì)問題,但是讀了它的人,也許會被那種積極的態(tài)度所感染,我想告訴他們,對于苦痛,除了干熬,還有另外一種方式:迎上去,以解決的姿態(tài)面對它。”

可是,縱然解決了世界上一切人的煩惱,自己的呢?

那些不快啊煩亂啊,在一塊塊松動

2003年春天,30歲的張大諾放棄東北相對優(yōu)越的生活,來北京發(fā)展,與他的預想完全不同的是,一切并不順利。

連續(xù)失去兩份工作,半年內(nèi)居然1分錢都沒掙到,租的房子從兩居變成一居……他覺得這半年過得一點兒價值都沒有,甚至于,在浪費生命。而志愿服務,早已成為他心靈背景的志愿服務,總是在那些很失意的時刻,兀自浮現(xiàn),然后在瞬間成為一種巨大的沖動。

很快地,他作了一個決定。

他選擇了去松堂臨終關懷醫(yī)院做志愿者,在東北時他就在網(wǎng)上知道了這家醫(yī)院,第一次去,仿佛是去尋親。

那天是下午1點多去的,大部分老人們都在午睡。他從一個敞開的門口走過,瞥見一位穿戴整齊的奶奶正對門口端坐在輪椅上,好像在等待著什么。他走過去的剎那,感覺到老人發(fā)現(xiàn)他后陡然一亮的眼睛,就又折回來,朝老人走了過去……

老人的名牌上寫著姓王,他就蹲下來,握住老人的手,喊(老人耳背):王奶奶!

王奶奶88歲,很健談,但斷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今夕何夕。大概曾經(jīng)當過英語老師,她認為每個走近她的人都是來請教英語的,這個午后闖進來的小伙子當然也不例外。他陪著她,哇啦哇啦地喊“My name ”“How old”,有時,她批評他說錯了,他知道,那是她沒聽懂。對這小小的狡猾,他心里竊喜:這至少說明,這個88歲高齡的老人,仍有耍耍小聰明的腦力。老人的房間朝陽,他還記得那天的陽光一直照著他們一老一少,暖烘烘的,那些不快啊煩亂啊,正在一塊塊松動。

回去的路上,他心里冒出一個念頭:在北京我就是一年都找不到工作,一年都沒什么起色,只要我做志愿服務,我就一樣充實,一樣有成就感……這么想著,他跑了起來,和著那久違的快樂。

去的次數(shù)多了,漸漸地 ,和奶奶有了感情,雖然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志愿者,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好朋友”。

有一次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在睡覺。他就蹲在床前,靜靜地等她醒來。她忽然睜開了眼睛,見是他,竟孩子一樣“啪啪”打他,埋怨著“怎么才來呀?”一副要哭的神情。誰知一會兒竟真哭了,蒼老的手背一下下抹著眼皮,委屈地說:“我總往外瞅,我知道,天好你就來,下雨你就不來……”邊說邊起身爬向窗戶,像是要為他演示自己趴在窗臺上望眼欲穿的樣子。

他的鼻子一酸,第一次知道,原來老人是這樣地牽掛他,他……得常來。

就這樣,從每兩周一次到每周一次……每次去都盡量多陪奶奶嘮嗑兒,要走的時候,他就會蹲下來,捂著那抽抽巴巴的手背,說:“我還來呢,你活到100歲,我就看你到100歲……”

后來,讓松堂醫(yī)院醫(yī)護人員驚訝的是,張大諾來這里的次數(shù)變成了一周四次。

其實,他自己都“驚訝”,但他必須這么做。因為,不止是王奶奶,還有那么多的爺爺奶奶,都在等著他。

他是他們臨終階段所看到的最后一個親人

周五是四次當中最辛苦的。

早6點,被鬧鐘叫醒;6∶30出發(fā),乘“摩的”到蘋果園地鐵站,運氣好的時候會在“搶座大軍”中得個座位;一小時后到四惠東站下車,倒八通線城鐵,三站后再下車;乘“摩的”,終于,歷時一個半小時、于8點到達松堂醫(yī)院。一個小時后,緊急趕往在宣武門附近的單位。

8點鐘,腳一邁進醫(yī)院的大院,本能似的開始微笑。仿佛從紅塵,一腳踏入彼岸。

趙奶奶又在走廊里等著他呢,她看不清,可認得他的聲音,他走過去朝她喊:您想什么呢?趙奶奶就那么詭秘地一笑,有點兒得意地說:“我啊,我誰都不想,就想你!”邊說邊拉住他,還說給他編了個順口溜,他一聽挺樂,要知道,編順口溜這樣“高級”的腦力勞動對一個90歲的老人來說,是多么有益而又不易呀!
他俯下身,貼在老人耳邊,聽老人念叨:張大諾真不錯/每次來了先看我/寬心的話兒對我說/說得我喜樂又喜樂……

他的眼睛潮濕了,老人像個期待表揚的孩子一樣望著他,笑得像顆核桃。

他開始注意趙奶奶,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每次不管什么人來看她,只要一跟她搭腔,她就像條件反射一樣,噠噠噠,背出一長串“臺詞”,內(nèi)容不變,長度為5分鐘。他后來明白,老人看不清聽不清,沒法跟人交流,可她又渴望跟人交流,怕人發(fā)現(xiàn)她沒法交流,于是就背詞兒……

從此,他每次去看她,就告訴她說:這醫(yī)院里的老人哪,都看不清,眼睛好使的人可少呢,您還算好的呢。說了十幾次后,老人笑了,舒一口長氣,對他說:你又讓我寬心……再后來,老人不再提自己眼睛的事了,他知道,他的話起作用了。

很多情況下,和一個老人聊幾十次,都是同樣的內(nèi)容,因為他們記不住。有個奶奶每次看到他,都是如下的對白:

“你的牙真好!蹦棠陶f。

“您的也好!彼卮。

“你多大了?”

“30多了。您呢?”

“我啊,”老人顯得困惑極了,“我多大了呢……”她的名牌上寫著,89歲。

陪老人們聊天,不僅需要耐心,更需要技巧,有時甚至還很挑戰(zhàn)智慧。老人們經(jīng)常把記憶、歷史與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攪到一起,有時在外人聽起來,他和老人們聊天就是在胡說八道,但是他樂于按照他們自己的邏輯與之交談,因為糾正往往是徒勞的,而他們的胡編亂造恰恰說明他們在動腦,只要他們動腦就好,他想。比如王奶奶會告訴他,她爸爸和弟弟都在天上飛呢,他就說,是嗎,為啥不叫著你呢?王奶奶說她膽小……

快兩年了,他送走了很多老人,但他只哭過一次,是為了劉奶奶。

他記得最清楚的是劉奶奶有個小箱子,有一次去看她,發(fā)現(xiàn)她正把箱子里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拿,然后再一件件放回去,而每樣東西的位置都不變。開始他很納悶兒,后來才知道那竟是劉奶奶特殊的鍛煉身體的方式,她不想,自己有一天像同屋的老人那樣,動都不能動。

可是在一次生病后,劉奶奶最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她再也不能下床了。

他去看她的次數(shù)更勤了,每次去,他就坐在她床邊,稱她為他的“老榜樣”,說要向她學習,學習她的樂觀,她就笑,然后喘了幾口氣,說了一句:你啊,總想著讓我高興。

他不能忘記奶奶的笑。在她連挪被子的力氣都沒有的時候,她依然堅持對他微笑。他分明能感覺到她的努力:臉上只有嘴唇在動著,仍要對他笑……

那天上午他去看她,發(fā)現(xiàn)她的床空了,他心里一激靈。再一看,原來她被調(diào)到了中間。他笑了笑,向她走過去,奶奶正在睡覺,頭耷拉在床邊,身體微蜷。

他猶豫了一下,不想打擾她,轉(zhuǎn)身走了。而那一面,竟是永別。

他一直后悔,為什么沒有等她醒來,和她說會兒話;為什么就沒想到她隨時可能離去,為什么沒有讓她再高興那么一小會兒……他說,他本可以做到的。

在知道奶奶離開的那幾天里,他沒有哭,但幾天后,他站在醫(yī)院二樓的樓梯上,看著墻上的照片里,劉奶奶正在看報紙,突然地,他淚流滿面。

而后,他擦干淚,向其他的爺爺奶奶走去……

后來他知道,劉奶奶醒來后知道他來過了,而他,也成了她離開世界前,去看她的最后一個親人。是的,親人。

他說,當你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需要你時,那種感覺是快樂的;當你知道有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人需要你時,那快樂是深沉而厚重的;當你知道不是一個,而是十個、二十個、上百個即將離開人世的人需要你時……

那就變成了你的——生活。

善念不僅僅是本性,更成為思維與生活

他堅持做志愿服務十多年了,那早就成了生活本身。從他大學畢業(yè)后能夠養(yǎng)活自己那天起,他嘗試著用各種方式,通過各種渠道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在任校園版編輯時,他私下里自出資金,組織一所學校的幾百個學生,為一所盲校錄制幾百盤有聲讀物,共計幾百萬字;他連續(xù)幾年為一家貧困戶在冬天送去買煤的錢,直到他離開那個城市;他資助過十多個小學生,還挽救了數(shù)個欲輕生的少年,經(jīng)常的,收到有輕生傾向的來信,他就利用周末時間、按照信封上并不詳細的地址出城尋找;他還寫信安慰那些在報上或網(wǎng)上看到的身處困境之人……

還有,在歷時六年幫助肌無力患者張云成寫成勵志長篇《假如我能行走三天》后,他又把書中的大部分內(nèi)容一句句錄進磁帶,為的是讓云成那不識字的母親知道,兒子都寫了什么……

前不久他剛剛坐火車去了廊坊,23歲的腦癱孤兒智光雨去年從北京昌平一所福利學校搬到了廊坊福利院,這意味著他去看光雨的路程從來回三個小時變成五個小時。光雨正在他的幫助下,寫一本記述腦癱患者生活的書。這個飽受歧視的青年,對于他的到來總是報以含混不清的、不安的感激,他就拍拍那窄窄斜斜的肩,說:好好寫,讓那些嘲笑你的人都佩服你。

“每一個弱勢人群,都該有一本由這個人群中的人自己寫就的、記述他們自己生活的書。”這是他在幫助張云成后,意識到的。

當善念不僅僅是本性,更成為思維與生活的時候,一個人,自己都會驚奇于自己的能量。這能量,還會隨時輻射出一些奇妙的念頭——有一天他陷在沙發(fā)里聽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心中忽然一個閃念:那些聾人,他們聽不見,那么,怎么告訴他們這音樂里的美景呢?還有,那琮如流的古箏,雷霆萬鈞般的鼓點,該怎么讓他們知道?

就是這樣的閃念,他開始創(chuàng)作另一套“作品”:專為聾人寫的《聲譜》,以及專為盲人寫的《色譜》。

簡言之,就是通感的技巧,把世上幾百種聲音轉(zhuǎn)化成用視覺、嗅覺、觸覺、味覺作比喻的文字,這樣聾人就能“聽”到聲音了,同樣的道理可以用在盲人身上,使之“看”到各種顏色。

他寫鳥鳴:

它尖尖的,像一個針尖,但并不刺耳,甚至悅耳,就像爸爸的小胡茬,你用手摩擦它,很舒服,它一聲聲叫著,并不連續(xù),也不持續(xù)很長時間,就像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但有一層薄云罩著,時隱時現(xiàn)……

他寫綠色:

看到它,你會感覺很清爽,就像大熱天吃個冰激凌,再看一會兒,內(nèi)心會變得安靜,浮躁的情緒會慢慢平息,就像躺在一個柔軟床上安靜睡去,并且睡得很甜……

他還寫狗吠牛叫,寫彈腦門兒的聲音,寫金黃銀白,寫踩在雪地上、那咯吱咯吱的、有如生命回響般的,足音。

作者:官瓔   選自《中國青年》